老神父有着极差的预感。为什么神祇大人阻止他向义洛里直接说出他看到的事情？
门并没有上锁，但当他碰到门时，“如何开门”这种常识便在他的脑海里失去了其原有的含义，他甚至不被允许表现出任何异常。
在梦见那充满威仪的神明厅堂时，他曾一度狂喜，认为自己终于能借神力与神口，扮演一个真正洞察未来、而重塑世界的人了。
可是，直到义洛里走后，他陡然发觉，那庞大而又无形的潮水落潮，将自己又送回到了原点。这无情的失落感，使老神父愣愣坐在原地。
直到他没注意到的时候，伊露露已经在柜台前惦着脚，窥探着后面有没有人。
她清了清嗓子，“老爷子？”
“义洛里啊，”老神父从沉默中恢复过来，“怎么了？”
他这才注意到，伊露露的眼眶红红的，像是哭过一样。
“我要怎么才能治疗一个神话生物？”
什么？老神父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，解释道，“神话生物几乎不会受伤，即使是身体死亡，祂极为强大的灵魂也能够在世界上自由行动。”
“而且，神话生物的身体会在数百年间自动重组。也就是说，迈入神话的生物已经永垂不朽了。所以，你不要慌。”
“这样吗…”依露露稍微镇定下来。
老神父条件反射般地回答完后，又陷入了低落。掌握这些神话知识又有什么用呢？终究是屠龙技。
联络神祇得到的预兆，却被禁止说出口。难道是只为了做一个旁观者？
但他突然注意到了不对劲。依露露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，看上去摸爬滚打了不短时间。
“等等…”一个可怕的猜想突然浮现，老神父急切地问道，“你们…被袭击了？芙莉蒂雅遇刺了？”
看到依露露低下头，老神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。他沉声，“发生了什么，和我讲讲看？”
在依露露清脆中透有一丝沙哑的声音当中，故事被很好地还原了。御横者，正义决斗，拉玛什，芙莉蒂雅…
这神器与神话力量交织的故事，经依露露由第一视角转述出来，带来的震撼是书籍当中所不能比的。老神父渐渐听得沉迷起来。
“…然后，芙芙…咳，芙莉蒂雅接下了拉玛什的挑战。但是拉玛什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，竟然能把她刺伤了…”
“然后她的伤口涌出了大量的某种东西，拉玛什一碰到就彻底发狂了。他的身上长出了肉瘤一样的东西，身体变得有两个他那么高。”
灰业。老神父一下坐直，只有灰业才能对人造成这种效果，即使是神话生物也不能免俗。
“我以为我也会这样变成怪物，毕竟连那个御横者也变成了怪物。可是，我什么也没做，即使沾上了也好好的。”
“芙莉蒂雅只是摸摸我的头，让我去追那个逃跑的御横者，说这是交给我的任务，只有我才能做到。”依露露低下了头，脸上却微微发热起来。
看见老神父在沉思，她决定继续讲下去，“我把他净化掉了，他变成了石像。然后，我就把它摆在了我醒来的那个园林里。”
“等我回去的时候，地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，芙莉蒂雅和那个拉玛什也不见了。”
“我向她祈祷，可是她没有应答。所以…我就来这里了。你能帮帮我吗？”
依露露的声音有些犹豫，又好像是可爱的呜咽。
老神父闭上了眼，“如果你不是芙莉蒂雅本人，按照描述…”
“那么你已经是祂的神使了。”
老神父不像拉玛什那样善妒又富有野心，但他知道，心里不好受是什么滋味。但他明白，自己决不应该嫉妒自己的学生。
但是听见自己学生受伤的声音，老神父略微打起了精神。看见依露露如今这副雨中无家可归的小狗模样，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应。
可是，又该怎么做？
“神使…吗？”
依露露举起一双嫩白的小手，发现它被灰尘覆盖后用小法术清理干净了。
与芙莉蒂雅产生连结了，这是我吗？依露露不禁想到。一段时间以前，自己还是一个到处晃悠、为了奇怪目的行动的邪神牧师。
两人陷入了沉默，各有深思的事情。离开了神祇的帮助，凡人竟如此无力吗？
不。世界不肯轻易展现的东西，老神父决定要用杠杆与奥术强取。望了一眼依露露，他重新充满了决心；不多，但足够开始行动了。
“你在做什么？”依露露好奇地凑了过来。
她很快能看懂，老神父在寻找芙莉蒂雅相关的知识。依露露熟练地踮着脚，从高高的书架上搬下老神父即将要用到的书籍。
两人的默契依旧。但当老神父动笔算的时候，依露露却说话了。
“这里，不太对。”抬头看向依露露，她的神色坚定。
涉及到灰业，依露露突然反客为主，能领着老神父在知识的海洋里横冲直撞了。
“这和我的亲身体会不同…看这个法阵，”在老神父惊诧的眼神当中，依露露从身体里抽出一丝灰业举例，“瞧…”
从无到有，蛛丝马迹到真正的发现，只花了不到一小时。不过，研究出来的东西渐渐偏离方向，但却更为重要了。
芙莉蒂雅的牧师们向祂祈祷，来解消灰业对身体的重负。
可是，芙莉蒂雅在受伤时，身体却涌出了灰业，侵蚀了拉玛什。结合实验，这指向了一个恐怖的结论：
灰业只能被转移，不能被消除。
两人对视了一眼。这代表了芙莉蒂雅承受着整个信仰体系“净化”掉的灰业。
依露露摸了摸小腹，仅仅是一个御横者，那灰业留在体内的感觉就不好受。那么，承受了这么多灰业的芙莉蒂雅又会是什么感受？
难道，那几乎总在嬉笑与揶揄人的表面之下…依露露垂下了眼睛。
但奥术推论从不因个人的情绪而改变；它不可阻挡，又无需阻拦。星星挂上了天穹，两人才从探讨中回过神来。
老神父摸着下巴，“根据结果，抛开承受能力不论，如果芙莉蒂雅真的承受了一百年以上的灰业，那么教堂将不可能挡住祂受伤时涌出的灰业。”
“神力对付灰业，比起奥术没有任何优势，甚至效果更差。”
“你是说，芙莉蒂雅身上的灰业总数有问题…那么多灰业，它们都去哪儿了？”依露露接着说道。
这问题恐怕指向了一个巨大的阴谋，或是事物的本质。可是老神父一时没有头绪。
结合那个奇怪的梦中场景，老神父越来越觉得“议长”对芙莉蒂雅的态度不对劲。恐怕芙莉蒂雅在众神当中扮演着一个极为特殊的位置。
凡人在窥探神明的领域，可众神却保持诡异的沉默。
令人不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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